第36章 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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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離之在林泉清與顏夕小聲說話的時候便已然出了一身冷汗，此時還未來得及思考明日要去參見仙界宴席，禦劍時風吹過，身上一陣涼意。
他都不知道為何方才做出了那種事。
抱了師父？
竟然第一次抱了師父！
從前覺得師父牽他的手都是種奢望，今日居然一把抱住了師父？！
一顆心胸口處怦怦跳動，整個身體似乎都隨著這個動作一起顫栗。
不過……師父看起來並沒有生氣。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微妙，應該是擔心……但又似乎有些開心？
……為什麽？
雙腳踏上搖光峰的那一刻，顏夕轉過身，看著他似乎面有糾結，“你……”
離之：“嗯？”
他本是靜靜的聽著顏夕的話，哪知那人一個“你”之後便好像忘詞了，好半天都只是垂眸看地，沒有續上後面的話。
莫名的緊張蔓延在離之的身體裏，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氛圍，他開口道：“師父，怎麽了？”
“哦，”顏夕如夢初醒，繼而似乎有些無奈，“我忘了我要對你說什麽了。”
心臟猛地回歸原位，離之下意識地舒了口氣，擡首見那人疑惑地望過來，他連忙道：“師父的記性堪憂啊，快要追上我了。”
“嘖，煩人。”顏夕瞪了他一眼，轉身朝殿內走去。
離之忍不住樂了，跟上了那人的腳步。
顏夕邊走邊道，“我是想說，你這次去天權峰帶來的申請呢？”
一問到這個，離之猛然想起來她當時也是問的這句話，只不過後來被那一抱給岔過去了。
不過他當時怎麽想的要攔腰抱一下師父呢……其實扶一下也可以的。
可能是這樣比較方便？看師父的話本子中倒是好多都是這樣做的。
……哎，這一抱是過不去了嗎，怎麽一直想？！
“咳，”離之強行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將懷中的幾張紙拿了出來，“在這裏。”
顏夕轉身做到榻上，接過紙，目光落在第一張的名字上，就突然笑了一聲。
離之湊上來問道：“怎麽了？”
顏夕將紙側過來展示給他看，“洛長清。”
頓了頓，她小聲道，“真是三師兄那個清啊……”
離之聽著她的話，微微彎腰，一邊笑一邊看著眼前的紙，只見上面寫到：“洛氏長清，京城人氏，洛珩洛將軍二子。飽讀詩書，為人正直，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當世奇才，出類拔萃。
入門因由：做一代名仙，匡天下正義。
修仙經歷：無
興趣所在：劍”
旁邊還有一副畫像，畫上的人物也確實如同介紹中所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就是不怎麽像本人。
雖說離之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五年前，但也不可能變化這麽大，如同脫胎換骨。
離之笑道：“這應是假的吧。”
顏夕隨手將這張紙放到一旁，“不知。”
“五年前見過的，”離之轉頭笑問道，“師父忘了他的樣貌？”
這一轉頭才發現二人竟是離得極近，殿內的光從上而下灑下來，離之覺得他似乎可以分得清那人濃密纖長的睫毛，睫毛在眼下勾勒出一片陰影，卻依然擋不住她眼中跳躍的點點光芒。
她眨了下眼，接著是熟悉的冷淡聲音傳來，“嗯，那種人記他長什麽樣作甚。”
離之只有停止呼吸才能抑制住內心即將脫離牢籠的沖動，但即使這樣，眼睛也不舍得離開那人臉上半分。
直到顏夕察覺到視線，看過來的一剎那，離之猛地轉過頭去，封閉許久的鼻腔瞬間獲得大把空氣，充實得他嗆了一下，接下來就是驚天動地地咳嗽聲。
“阿離，”顏夕立刻放下手上紙張，擡手拍他後背，“怎麽回事？”
離之擺擺手示意無事，但那咳嗽卻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顏夕一手拍他後背，一手伸過去拿茶壺，倒水的時候撒了一些在外面，她也沒太在意，將倒滿的茶杯遞給了離之。
離之將茶水一仰而盡，眨了眨眼，一滴眼淚就流了下來。
“咦？”他連忙用手背擦去，又忘了手上有茶杯這件事，手一滑，杯子就掉了下去。
“啪嚓！”
瓷器碎裂的聲音劃破了安靜的空氣，在略有些空曠的殿內傳來了回音，震得顏夕的眉角抽了一下。
離之一楞，猛地擡起頭，“師父抱歉——”
不過“歉”字尾音還沒落全，眼睛不經意間瞥到案桌上的場景，他的話音一下子升高了十調：“哎師父水！水！紙濕了！”
顏夕立刻轉頭看去，和離之一起手忙腳亂地拯救被水浸濕的申請，帶著茶水的紙從案桌上拿到旁邊時甩出了幾滴，準確地落到了顏夕純白的衣衫上，霎時染上了一塊塊淺黃色。
顏夕：“……”
離之：“……”
顏夕一手還拿著滴著水的紙，視線卻只落在幾滴汙點上，皺眉不語。
半晌，她“嘖”了一聲，擡頭看向抿著唇，滿臉寫著“委屈”二字的離之身上，“我想把你逐出師門。”
離之微微蹙著眉，佯作委屈道：“……不行。”
顏夕挑眉問道：“為何？”
離之繼續委屈：“師父會不舍，不舍就會難過，我不想讓師父難過。”
顏夕又好氣又好笑，“歪理。”
她隨手放了個焰靈訣，烘幹了被茶水浸濕的部分紙，離之同時施了清潔訣，將案桌上的茶水與地上的碎片收拾幹凈。
都處理完之後，離之笑嘻嘻地湊了上來，“師父不生氣了吧？”
顏夕手上整理著褶皺的紙張，瞥了他一眼，“我什麽時候對你生氣過？”
“有啊，”離之認真的點點頭，接著便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我不認真學劍的時候你生氣過，我做的糖葫蘆太少了沒夠吃你生氣過，我那次去天璣峰你也生氣了……”
“少胡說，”顏夕將申請卷成卷“啪”的一下打斷了那人數數的手，“除了學劍那次，後面的你敢說你不知道我是裝的？”
離之一臉吃驚，“啊！原來師父是裝的啊！”
他這驚訝中帶著些天真，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如果不是見識過他這五年逐漸增長起來的演技的話。
也不知道當年那個天真乖巧懂事可愛的小徒弟怎麽就長成了如今這般油嘴滑舌變臉神速的……
顏夕看了看那人的身高，勉強給了個結論。
……大徒弟吧。
——雖然這一面只展現在自己眼前。
“嘖，”顏夕睨了他一眼，“我真要將你踢出師門了。”
“別！”離之連忙道，又彎了眉眼，“師父我錯了。”
“不接受，”顏夕揮了揮手中的卷，又道，“先說說方才怎麽回事，我有那麽難看？我瞧你咳嗽得快要吐了。”
離之背著手，身體前傾，“才不是，師父是阿離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離之有一種能力，無論再怎麽如同三師兄一般貧嘴，但看著他的眼睛，就會讓人覺得，他說的是真心話。
饒是淡定如顏夕，此刻也被離之說得禁不住嘴角一勾，道：“好好說話。”
“哦。”離之立刻站直，擺上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其實我方才在想一件事。”
顏夕支著案桌：“嗯？”
離之道：“五師伯為什麽這麽聽師父的話？”
“啊，”顏夕眨眨眼，坐直了身體，“我想起來我要同你講的話是什麽了。”
離之：“……”
師父記性真的堪憂啊！
顏夕叫他去榻上那邊坐，離之搖頭拒絕，她也就隨了他。
“北硯是最後一個入門的，”顏夕淡淡道，“不過老頭子帶他進來的時候好像忘了我這個徒弟，直接對掌門師兄他們說，這就是他們的五師弟。”
她倒了兩杯茶，遞給離之一杯，自己捧起了一杯，臉上似有愜意，“當時我在搖光峰練劍練得忘乎所以，也不知道他們就這樣有了一個五師弟，而自己五師妹的身份徹底沒了。”
離之眉目間有些無奈，“師祖他……”
“他就是年紀大了，總忘事。”顏夕接他的話。
“可是……”離之頓了頓，問道，“聽桔梗說，師祖看起來是個與掌門師伯一般年紀的人？”
顏夕停了很久，突然淡淡地笑了笑，“面容不老，心卻會老。他已經……活得太久了。”
她垂著眼，水霧升騰而起，模糊了她的表情，離之一時猜不透，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不知為何，離之覺得，這種樣子不應當出現在她的臉上，腦海中想法一閃而過，口中便已經說了出來：“五師伯是覺得對不起師父，才這樣聽師父的話嗎？”
“啊……”顏夕飲了口茶，而後將茶盞放在案桌上，“他們都覺得是這樣，就這樣吧。我沒有問過北硯原因到底是什麽……其實他也不會說。”
“五師伯是不……”離之話音稍停，片刻後才接道，“是不想說話嗎？”
顏夕看他一眼，笑了。
她知道離之原本想問的是什麽，很多人也都問過：沈北硯是不會說話嗎？
可她沒想到離之倒是換了個說法。
顏夕道：“是啊，他不止不想說話，他還不想搭理人。”
離之心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今日他一副聽不見話的做派。
這個五師伯……也是個奇人啊。
“阿離，”顏夕問道，“你為什麽糾結這個問題？”
顏夕的眼神望過來的時候，離之的心臟顫了一下。
原因……他也不知道。
好奇嗎？但好奇應該不會有這麽大的執念。
只是遵循內心的驅使做了。
包括下意識的那個抱以及方才目不轉睛地註視。
這種下意識地動作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但似乎最近愈發頻繁的發生了，還只是在師父面前。
無奈於顏夕的明顯沒有退讓的詢問，離之緩緩道：“想問……只是想問。”
他朝顏夕笑，“師父不是說讓我有問題便問嗎，阿離就這樣做了啊。”
顏夕挑挑眉，沒再說什麽。
今日離之對這個問題執著地不似尋常，她猜，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被搶了吧。
每個人對自己熟悉的東西都會有一種極強的保護意識，離之或許覺得沈北硯如此聽她的話，他們的關系會勝過她與離之，那麽這種意識就會出來作祟。
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離之既然不想說，她也就懶得再問。
離之告退時將茶杯原原本本地放到了案桌上，一口未動。
許是覺得太苦了吧。
顏夕的目光從茶杯移到了手上拿著的一張墨跡模糊的申請上。
這申請下方的字已經全然糊成一片，只有最上方的名字還隱隱約約能認出來：洛長清。
雖然沒有刻意去記此人的樣貌，但當年“深夜來訪”的場景可還歷歷在目，再說此人興趣在劍，顏夕是怎麽都不可能同意這樣的人入門的。
令人厭煩還十分麻煩。
不過此時看著這張已經毀了的申請，顏夕突然覺得有趣。
今日阿離制造的這一場手忙腳亂，倒是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雖然以往顏夕上仙拒絕申請從來不需要什麽理由。
她手指上迸發出一簇火苗，轉眼間將褶皺的紙焚燒殆盡，恍若未曾存在過。
=============分====================
離之回到了寢屋。
推開門，一陣風溜進了安靜許久的屋子，吹起了書桌上方未被硯臺壓住的紙，紙上似乎畫了什麽，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離之走到書桌邊將畫紙撿起來，那上面是昨日顏夕與他練劍時的樣子。
衣衫飄蕩間帶起片片落花，泛著金色光芒的鑠華劍於白衫後顯現，直指離之胸前，他側身，那人飛身而過的一剎那似乎傳來木荷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一招一式仍在眼前，但印象最深的，還是她揮劍時眼中的傲氣與嘴角勾起的笑容。
他將這幅畫像卷起，放到旁邊的畫缸中，那裏面已經有了數十幅畫卷，另有一些更早畫的被他收起來放在了書櫃下面的箱子中。
他在書桌旁坐下，但今日卻不是為了畫像，而是尋求答案。
師父的話本子中出現過他今日不同尋常的做法，但當時並未細看，也不曾記住那些人物的心理，現在，他需要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靈犀（指著沈北硯面對顧免眾人）：“這是你們的五師弟。”
顏夕：“？？？”
真不愧是老頭子。【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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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不知道為何方才做出了那種事。
抱了師父？
竟然第一次抱了師父！
從前覺得師父牽他的手都是種奢望，今日居然一把抱住了師父？！
一顆心胸口處怦怦跳動，整個身體似乎都隨著這個動作一起顫栗。
不過……師父看起來並沒有生氣。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微妙，應該是擔心……但又似乎有些開心？
……為什麽？
雙腳踏上搖光峰的那一刻，顏夕轉過身，看著他似乎面有糾結，“你……”
離之：“嗯？”
他本是靜靜的聽著顏夕的話，哪知那人一個“你”之後便好像忘詞了，好半天都只是垂眸看地，沒有續上後面的話。
莫名的緊張蔓延在離之的身體裏，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氛圍，他開口道：“師父，怎麽了？”
“哦，”顏夕如夢初醒，繼而似乎有些無奈，“我忘了我要對你說什麽了。”
心臟猛地回歸原位，離之下意識地舒了口氣，擡首見那人疑惑地望過來，他連忙道：“師父的記性堪憂啊，快要追上我了。”
“嘖，煩人。”顏夕瞪了他一眼，轉身朝殿內走去。
離之忍不住樂了，跟上了那人的腳步。
顏夕邊走邊道，“我是想說，你這次去天權峰帶來的申請呢？”
一問到這個，離之猛然想起來她當時也是問的這句話，只不過後來被那一抱給岔過去了。
不過他當時怎麽想的要攔腰抱一下師父呢……其實扶一下也可以的。
可能是這樣比較方便？看師父的話本子中倒是好多都是這樣做的。
……哎，這一抱是過不去了嗎，怎麽一直想？！
“咳，”離之強行打斷了自己的思緒，將懷中的幾張紙拿了出來，“在這裏。”
顏夕轉身做到榻上，接過紙，目光落在第一張的名字上，就突然笑了一聲。
離之湊上來問道：“怎麽了？”
顏夕將紙側過來展示給他看，“洛長清。”
頓了頓，她小聲道，“真是三師兄那個清啊……”
離之聽著她的話，微微彎腰，一邊笑一邊看著眼前的紙，只見上面寫到：“洛氏長清，京城人氏，洛珩洛將軍二子。飽讀詩書，為人正直，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當世奇才，出類拔萃。
入門因由：做一代名仙，匡天下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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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還有一副畫像，畫上的人物也確實如同介紹中所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就是不怎麽像本人。
雖說離之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五年前，但也不可能變化這麽大，如同脫胎換骨。
離之笑道：“這應是假的吧。”
顏夕隨手將這張紙放到一旁，“不知。”
“五年前見過的，”離之轉頭笑問道，“師父忘了他的樣貌？”
這一轉頭才發現二人竟是離得極近，殿內的光從上而下灑下來，離之覺得他似乎可以分得清那人濃密纖長的睫毛，睫毛在眼下勾勒出一片陰影，卻依然擋不住她眼中跳躍的點點光芒。
她眨了下眼，接著是熟悉的冷淡聲音傳來，“嗯，那種人記他長什麽樣作甚。”
離之只有停止呼吸才能抑制住內心即將脫離牢籠的沖動，但即使這樣，眼睛也不舍得離開那人臉上半分。
直到顏夕察覺到視線，看過來的一剎那，離之猛地轉過頭去，封閉許久的鼻腔瞬間獲得大把空氣，充實得他嗆了一下，接下來就是驚天動地地咳嗽聲。
“阿離，”顏夕立刻放下手上紙張，擡手拍他後背，“怎麽回事？”
離之擺擺手示意無事，但那咳嗽卻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顏夕一手拍他後背，一手伸過去拿茶壺，倒水的時候撒了一些在外面，她也沒太在意，將倒滿的茶杯遞給了離之。
離之將茶水一仰而盡，眨了眨眼，一滴眼淚就流了下來。
“咦？”他連忙用手背擦去，又忘了手上有茶杯這件事，手一滑，杯子就掉了下去。
“啪嚓！”
瓷器碎裂的聲音劃破了安靜的空氣，在略有些空曠的殿內傳來了回音，震得顏夕的眉角抽了一下。
離之一楞，猛地擡起頭，“師父抱歉——”
不過“歉”字尾音還沒落全，眼睛不經意間瞥到案桌上的場景，他的話音一下子升高了十調：“哎師父水！水！紙濕了！”
顏夕立刻轉頭看去，和離之一起手忙腳亂地拯救被水浸濕的申請，帶著茶水的紙從案桌上拿到旁邊時甩出了幾滴，準確地落到了顏夕純白的衣衫上，霎時染上了一塊塊淺黃色。
顏夕：“……”
離之：“……”
顏夕一手還拿著滴著水的紙，視線卻只落在幾滴汙點上，皺眉不語。
半晌，她“嘖”了一聲，擡頭看向抿著唇，滿臉寫著“委屈”二字的離之身上，“我想把你逐出師門。”
離之微微蹙著眉，佯作委屈道：“……不行。”
顏夕挑眉問道：“為何？”
離之繼續委屈：“師父會不舍，不舍就會難過，我不想讓師父難過。”
顏夕又好氣又好笑，“歪理。”
她隨手放了個焰靈訣，烘幹了被茶水浸濕的部分紙，離之同時施了清潔訣，將案桌上的茶水與地上的碎片收拾幹凈。
都處理完之後，離之笑嘻嘻地湊了上來，“師父不生氣了吧？”
顏夕手上整理著褶皺的紙張，瞥了他一眼，“我什麽時候對你生氣過？”
“有啊，”離之認真的點點頭，接著便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我不認真學劍的時候你生氣過，我做的糖葫蘆太少了沒夠吃你生氣過，我那次去天璣峰你也生氣了……”
“少胡說，”顏夕將申請卷成卷“啪”的一下打斷了那人數數的手，“除了學劍那次，後面的你敢說你不知道我是裝的？”
離之一臉吃驚，“啊！原來師父是裝的啊！”
他這驚訝中帶著些天真，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如果不是見識過他這五年逐漸增長起來的演技的話。
也不知道當年那個天真乖巧懂事可愛的小徒弟怎麽就長成了如今這般油嘴滑舌變臉神速的……
顏夕看了看那人的身高，勉強給了個結論。
……大徒弟吧。
——雖然這一面只展現在自己眼前。
“嘖，”顏夕睨了他一眼，“我真要將你踢出師門了。”
“別！”離之連忙道，又彎了眉眼，“師父我錯了。”
“不接受，”顏夕揮了揮手中的卷，又道，“先說說方才怎麽回事，我有那麽難看？我瞧你咳嗽得快要吐了。”
離之背著手，身體前傾，“才不是，師父是阿離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離之有一種能力，無論再怎麽如同三師兄一般貧嘴，但看著他的眼睛，就會讓人覺得，他說的是真心話。
饒是淡定如顏夕，此刻也被離之說得禁不住嘴角一勾，道：“好好說話。”
“哦。”離之立刻站直，擺上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其實我方才在想一件事。”
顏夕支著案桌：“嗯？”
離之道：“五師伯為什麽這麽聽師父的話？”
“啊，”顏夕眨眨眼，坐直了身體，“我想起來我要同你講的話是什麽了。”
離之：“……”
師父記性真的堪憂啊！
顏夕叫他去榻上那邊坐，離之搖頭拒絕，她也就隨了他。
“北硯是最後一個入門的，”顏夕淡淡道，“不過老頭子帶他進來的時候好像忘了我這個徒弟，直接對掌門師兄他們說，這就是他們的五師弟。”
她倒了兩杯茶，遞給離之一杯，自己捧起了一杯，臉上似有愜意，“當時我在搖光峰練劍練得忘乎所以，也不知道他們就這樣有了一個五師弟，而自己五師妹的身份徹底沒了。”
離之眉目間有些無奈，“師祖他……”
“他就是年紀大了，總忘事。”顏夕接他的話。
“可是……”離之頓了頓，問道，“聽桔梗說，師祖看起來是個與掌門師伯一般年紀的人？”
顏夕停了很久，突然淡淡地笑了笑，“面容不老，心卻會老。他已經……活得太久了。”
她垂著眼，水霧升騰而起，模糊了她的表情，離之一時猜不透，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不知為何，離之覺得，這種樣子不應當出現在她的臉上，腦海中想法一閃而過，口中便已經說了出來：“五師伯是覺得對不起師父，才這樣聽師父的話嗎？”
“啊……”顏夕飲了口茶，而後將茶盞放在案桌上，“他們都覺得是這樣，就這樣吧。我沒有問過北硯原因到底是什麽……其實他也不會說。”
“五師伯是不……”離之話音稍停，片刻後才接道，“是不想說話嗎？”
顏夕看他一眼，笑了。
她知道離之原本想問的是什麽，很多人也都問過：沈北硯是不會說話嗎？
可她沒想到離之倒是換了個說法。
顏夕道：“是啊，他不止不想說話，他還不想搭理人。”
離之心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今日他一副聽不見話的做派。
這個五師伯……也是個奇人啊。
“阿離，”顏夕問道，“你為什麽糾結這個問題？”
顏夕的眼神望過來的時候，離之的心臟顫了一下。
原因……他也不知道。
好奇嗎？但好奇應該不會有這麽大的執念。
只是遵循內心的驅使做了。
包括下意識的那個抱以及方才目不轉睛地註視。
這種下意識地動作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但似乎最近愈發頻繁的發生了，還只是在師父面前。
無奈於顏夕的明顯沒有退讓的詢問，離之緩緩道：“想問……只是想問。”
他朝顏夕笑，“師父不是說讓我有問題便問嗎，阿離就這樣做了啊。”
顏夕挑挑眉，沒再說什麽。
今日離之對這個問題執著地不似尋常，她猜，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被搶了吧。
每個人對自己熟悉的東西都會有一種極強的保護意識，離之或許覺得沈北硯如此聽她的話，他們的關系會勝過她與離之，那麽這種意識就會出來作祟。
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離之既然不想說，她也就懶得再問。
離之告退時將茶杯原原本本地放到了案桌上，一口未動。
許是覺得太苦了吧。
顏夕的目光從茶杯移到了手上拿著的一張墨跡模糊的申請上。
這申請下方的字已經全然糊成一片，只有最上方的名字還隱隱約約能認出來：洛長清。
雖然沒有刻意去記此人的樣貌，但當年“深夜來訪”的場景可還歷歷在目，再說此人興趣在劍，顏夕是怎麽都不可能同意這樣的人入門的。
令人厭煩還十分麻煩。
不過此時看著這張已經毀了的申請，顏夕突然覺得有趣。
今日阿離制造的這一場手忙腳亂，倒是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雖然以往顏夕上仙拒絕申請從來不需要什麽理由。
她手指上迸發出一簇火苗，轉眼間將褶皺的紙焚燒殆盡，恍若未曾存在過。
=============分====================
離之回到了寢屋。
推開門，一陣風溜進了安靜許久的屋子，吹起了書桌上方未被硯臺壓住的紙，紙上似乎畫了什麽，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離之走到書桌邊將畫紙撿起來，那上面是昨日顏夕與他練劍時的樣子。
衣衫飄蕩間帶起片片落花，泛著金色光芒的鑠華劍於白衫後顯現，直指離之胸前，他側身，那人飛身而過的一剎那似乎傳來木荷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
一招一式仍在眼前，但印象最深的，還是她揮劍時眼中的傲氣與嘴角勾起的笑容。
他將這幅畫像卷起，放到旁邊的畫缸中，那裏面已經有了數十幅畫卷，另有一些更早畫的被他收起來放在了書櫃下面的箱子中。
他在書桌旁坐下，但今日卻不是為了畫像，而是尋求答案。
師父的話本子中出現過他今日不同尋常的做法，但當時並未細看，也不曾記住那些人物的心理，現在，他需要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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